专访:杨牧青书画艺术心识与器量
编者按:本文原标题是《杨牧青:超越时空的“心路”创作》,由川大博士初为夔(文大创)采访、整理,首发在四川大学创意管理研究所《创意管理评论》公众号(网刊合一)。
由于交流的内容比较广,字数多,篇幅长,所以按一、二、三、四次连载形式出现,文内先后选插了杨牧青近十年来30多幅书画作品,有不成熟的,也有精彩的;有变法期的,也有可留传于世的。《创意管理评论》公众号内图文编辑精美,风格多样,也是对杨牧青书法与国画的一个小的艺术阶段的风貌展示。现将此“专访稿”全文通发,以广艺界。
采访单位:四川大学创意管理研究所
采访人物:杨牧青,号草坪先生,法青居士,1973年4月生,黄土陇塬人,现居北京。著名书画家,艺术评论家,国学智慧研究者,中国书画国学系列公益讲座发起者、主讲人。
采访地点:四川大学
采访时间:2017年12月12日
前言:近日,在成都府南河畔,四川大学创意管理研究所“创意管理评论”公众号小编文大创,有幸邀约到了著名书画家杨牧青老师,并进行了长达数小时深度访谈交流,这让我们对杨牧青老师的艺术创作和思想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和了解。
初为夔:杨老师,您好!欢迎您来到美丽的成都。我们之前从书画艺术、国学思想、文化论述、社会影响等方面去对您做了一些初步了解,发现您被很多业内外人士称为当代不可多得的书画大家。您的书法和绘画风格及其相关理念被誉为具备“引领时代的潜质”。那么,有关中国传统书画艺术的创作和价值问题,请您给我们谈一谈。
杨牧青:好的,谢谢。“大家、引领”这些都不敢当。不过说到引领这个与时间相关的词,我也注意到了你的另外一个用词“传统书画”。
首先,我们说传统是相对现在而言的,现在若过几百年、几千年可能又成了那时候的传统了,这是一个关于时空的话题。现在的很多书画家、艺术爱好者,“信而好古”过了头,认为越是传统的就越是好的,这是对书画艺术的一种错误的偏执。
在当前的历史时期,能够热爱传统文化,对于当代中国人寻求文化自信和文化归属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这本身是好事情。但是,需要清楚,不能一提起传统就厚古薄今,奉古斥新,或以传统为规矩而不敢越雷池半步,缺失创新精神。所谓“礼有损益”,就是讨论时代性和适宜性的问题,艺术也是一样的,时代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变了,审美也变了。那么对于传统艺术的剔除糟粕,吸取精华,推陈出新,这才是一个艺术家艺术创作的正道。
其实,所谓的传统,其核心就是一个“心”的问题,是一种对于生活和艺术返璞归真、回归本源的领悟。如果只拘泥于艺术风格的古风,或想着将现代审美和生活意境回归古人的方式,其实就落了下乘了,当然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其实古人的心和今人的心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古人、今人所处的社会环境、思维方式、认识事物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而已。古时明月照今人,今人不见古人面,古时明月依旧在,人心悠悠亘古存。这是需要顿悟的,是一个心灵境界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讲明白的。
许多的书画家就死在了这个心上了,不能解脱此心,不能悟到书画艺术的奥妙与真谛,因此在具体的艺术实践过程中就丧失了书画本有的东西。纵观历史上所有极具成就的书画家都在这个心上有了一定的见地,所以他们才能够修成一代书画大家乃至大师、宗师级的人物。这需要反身而诚,需要致虚静观,书画的创作都是如此。而且在这个意义上讲,书画本身是同源的。
初为夔:您是说“书画同源”?
杨牧青:是的。本质上讲,书和画的创作都是人类本心的自然流露,在创作上来说,中国传统的书法和绘画艺术的创作出发点和立意点都是相同的。书是字,是书法。画是图,是绘画。它们二者在历史递进中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个互溶状态,时而隐,时而现。
初为夔:如果说书画同源,那么传统的书法艺术和绘画艺术为什么会作为两个不同的艺术门类?
杨牧青:人类文明的上古时期,文未彰,字未显,图为根,画为本。此时,图画皆由人的心性而出,是人的灵魂所流露,它是衔接、感应宇宙星辰与自然万物和一切生灵的,是大道本真,后来人们把它解释成为一种图腾文化、宗教仪轨等,仅是一个认知的方法而已。
先秦到秦汉之前的很长一段时期,文开始形成,文者纹也,字开始诞生,字者孳也,伴随而来的就是书法产生,也就是现今所说的具有艺术规律性的书法载体。然而,图开始隐藏,画逐步发生了功用变化,天地之间的奥妙尽在文字之间,表达情意,示显万象,一字一世界,一划一菩提,它是大道现象。譬如,象形文字,人字有人形,山字有山形,水字有水形……等。今天,我们观古时的“甲骨文”书法,它们以刀代笔,文字在“卜者”记述的过程中给人留下一种天真烂漫、率性质朴、洪荒神秘的状态,它们的形、体、相、意均在遵循着某一种规律,也就是后来被老子讲出来的那个“道”,有点恍兮惚兮的状态。
秦汉之后,虽书画同源,然分道扬镳严重,它是大道进入末流时期,书画的艺术本真逐渐失去,意态纷呈,相法变乱,难以寻回远古那种人与灵魂、人与自然相融相合的味儿了。譬如,秦汉以后,书法是书法,绘画是绘画,或为政治服务,或为宗教服务,或为百姓生活服务,各具功用,各尽其媚。书法向更加规矩化的方向奠定,绘画则向更加程式化的方向发展。通过秦汉之前的甲骨刻辞、青铜铭文以及玉器、陶器、摩崖刻画等去向上看的时候,在端庄肃穆、礼教传播中还有浑然天成之感,书(字)中有画,画中有书(字)的妙趣还存在,这是中古时期大道现象的血脉遗存,亦即后人提出“返璞归真” 的问题。
在近古时期两千多年的书画演变过程中,也有一部分人以能够善书擅画守住了书画艺术的基本阵地,或专攻书法,或专攻绘画,向书画艺术的大道本真靠近。但是仔细分析名留典籍、声播四海的人,也有许多是离书画艺术的大道本真相去太远了,只不过是一个书画的历史人物符号罢了。
现在就更不用说了,硬笔和电脑的普及,教育方式的变化,使得传统书画艺术产生的土壤遭到了毁灭性冲击。书画被搞成了一种阳春白雪的东西,远离了百姓和生活,成了一种行业或者职业。甚至于连职业的书画艺术家,也有很多成了搞书法的不会画画,搞绘画的不会书法的状态。其实这对于传统绘画的创作和领悟是极其不利的。
初为夔:您谈的“大道本真” 的确是艺术创作的一个根本问题。那么就创作风格来说,您是以倡导率真派书法和原生态大写意山水画艺术为主的,我理解这也是对于您的书画艺术理论的一种实践,不知您是怎样应用到具体的书画艺术创作当中去的?
杨牧青:其实率真派书法、原生态大写意山水画对应到具体的书法、绘画艺术创作过程中仅是一个名相而已,它不能代表具体的书画艺术创作本质,也不能很好的表达创作者的“心”境。我仅是用他们来表达一种对于当下的艺术规范和审美的批判,对生活本身、人之本心的回归的一种状态。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要随意破坏,而是要“登堂其,入其室”,要求艺术家要在真正具备了一定的艺术功底和审美能力,真正理解了传统书画创作的本质之后,通过自身的学习和感悟,超越当下时代的束缚,进行的一种穿越时空的创作。这种状态,你可以说是对现实的批判,也可以说是对时代的引领,也可以说是对传统艺术创作内核的回归,但这其实都仅是一种表达罢了。我更愿意把它说成是一种对“心”的感悟,一种超越时空的艺术意境。
《汤·盘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老子》的“致虚极,守静笃”,佛家中“缘起性空”、“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其实都是对于这种意境的不同表述。
至于具体的创作方法之类,我就不展开谈了。大致来说,我倡导“原生态大写意山水画”,是主张以粗犷、豪放为其基调,以干笔、枯笔为其根骨,在遵循传统的山水画构图原理下,以层层积染之法,形成“勾擦大胆、点面隐约、迹简意深、设色简略、墨彩交融、夸张巧拙”鲜明风格,以体现生命的原初意义,给人以心灵上的震撼,以促成新的山水画风诞生。
初为夔:您的意思是,艺术的创作是超越时空的,对现实的批判,超前的引领,传统的回归都是一回事,但都是不准确的?那么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何谈创新,何谈引领艺术潮流呢?
杨牧青:艺术创作是超越时空的,这个没错,艺术潮流是可以引领的,这个也没错,二者并不矛盾。这里不能混淆了两个不同层面的问题,我说艺术创作的超越时空的,说对现实的批判、超前的引领、传统的回归是一回事,是就艺术创作的本质而言的。用哲学的话说,这是一个本体论问题。
我们人是生活的当下的,就每个个体生命而言,都仅仅是时间长河中的一个微小的阶段,我们每一个个体,甚至每一代人眼中所谓的时代,其实也是一样的。而我们每一代人对于艺术的喜爱和审美的偏好,都是具有时代特征的,受我们所生存的时代影响的,这是个认识论问题。这也是由人的有限性决定的。
同时,任何事情的发展都有其生成与发展的规律性,艺术创作技法和创作理念也是一样的。所谓的引领艺术潮流,就是在能够一定程度上理解艺术创作的本质情况下,理解当下的艺术创作的技法和创作理念,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修正、完善或者引导新的方向。而不是凭空的臆测或者“占卜”出未来。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来说,你说的这两个艺术创作问题其实是“一以贯之的”,不存在矛盾性。
初为夔:谢谢杨老师的分享,让我们感受到了您“一以贯之”的创作风格。那么对于我们的创意管理您有什么理解,也请您给我们谈一下?
杨牧青:管理不是我的专业,就不多说了。而对于传统书画艺术的发展和艺术土壤的积淀,一定是离不开相关的商业活动的。
其一,在当前社会大分工的时代背景下,艺术家也是社会人,他们也要生存,也许要用物质和名誉的回报来肯定他们的价值和创作,这本身无可厚非。成熟的传统书画艺术品市场的建成,不但有利于保证成熟艺术家的创作热情,也能够保证艺术创作的后续人才,如果成名的书画家都吃不饱穿不保暖,你怎么能够保证优秀的人才进入这一领域发展呢?
其二,成熟艺术品市场的建立和商业活动的完善,也能够保证爱好者和收藏着能够为他们的爱好获利,不仅能够促成职业爱好者群体的形成,也可以促进更多的爱好者对书画艺术专业知识的学习,这对于我们国家传统书画艺术土壤的积淀也是非常重要的。
当前我国的传统书画艺术品市场还处于起步阶段,需要你们这样的专业团队,在书画艺术品和商业领域的耦合性方面进行专业的研究和实践推动,期待你们能够在传统书画艺术品的商业推广的研究和实践上做出更大的成绩。
初为夔:对于当前的传统书画艺术的教育您有什么寄语?
杨牧青:搞中国书法、绘画这门艺术,一定要有先天的灵性,也就是天赋的问题,同时也要有后天的勤学苦练,以及善于带着问题思考的意识。读千本书,走万里路,结交结识更多的人,心态要端正,出发点要正确,认知度要提高,不能为了某种身份象征、荣誉权力或某种背离心性的欲望去从事书画艺术。善行有善终的结果,正心正念有正心正念的因缘,中国的书画讲究水墨色彩的无穷尽变化,而这些变化除了书画艺术本身的基本技法、技巧之外,全凭个人的文化学养和对大自然的感悟如何了,学养越高,感悟越深,书画艺术的境界就越高,除此无它二法。
有人说是技法、技巧是书画的核心,或者是根本,这种认识是有失偏颇的。技法、技巧对于一个身心健康的人来说,通过三五年的临摹、写生等方式训练后是可以掌握的,书法不外乎就那些基本的点线与章法问题,三百种碑帖足矣。绘画也不外乎就是那些勾擦点染与位置经营的事情,一两百位名家、大师的经典作品认真临学、研读足矣。而这些都是可以列出一个学习时间进度的清单,某一天临某一帖,某一月学某一家,某一年攻某一门。很简单,只要坚持就行了。关键是通过三五年的临学之后,问题就来了,许多许多的书画家终其一生没有修成正果,就是这个三五年后走了艺术的偏差之路,或由于本身不具备成为一个书画艺术家的料,浪费生命与光阴而已。
有人说,书画家、艺术家不是老师教出来的,这话不全对,任何事情都要辩证的去对待。一个真正艺术家的养成,除了具备刻苦的训练、坚持对的毅力和用心的体悟之外,明师、慧师的指点和点播不但可以让我们在成长过程中少走很多弯路,还能够提升学生的眼界、意境,最重要的是还可以为我们指明方向。但是不明白事理真相的老师、不具足智慧德行的老师,一定是教不出好学生的,学生终其一生只能照画老师和前人的痕迹罢了。这些都要置于当下书画的艺术界发展状态去解决,否则今天的我们拿什么给后人交代呢?这更需要重新的去思考、去解决。
初为夔: 您这次来到听说是要做一次长时间的采风,那么经过一段时间的游历考察,您对四川的整体感观和传统书画发展怎么看?
杨牧青:这一段时间,我们去了川中、川西十几个名胜古迹与风景区,子昂故里、观音故里、文君故里等,对景写生,街巷采风,友人谈笑往来,对四川的人文风貌、民俗风情、自然山川又有一个新的认识,接下来我们还会到都江堰、峨眉山、三星堆、宝墩遗址、金沙江、剑门关、大凉山等地去采风写生的。
四川是天府之国,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风光秀丽,且不乏奇峻之美。这一次的实地采风更加深了我对四川风土人情的理解和认识,同时淳朴的民风和经济文化的高速发展也使我感触良多。我们知道近代书画大师黄宾虹、张大千、陆俨少、傅抱石、李可染、陈子庄等人都从四川的山水风光中寻找过灵感。在这里,我只想说,巴山蜀水对于一个从事传统书画研究和创作的艺术家来说非常重要,可以带给艺术家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目前四川已经有一批非常优秀的书画艺术家在从事传统书画艺术的创作,这其中不乏80后、90后的青年才俊。相信随着中国传统文化艺术土壤的不断积淀和四川文化艺术产业的发展,在未来将会不断涌现出更多的优秀艺术家。
我此次的四川中国画写生行,也是为正在筹划的“水墨巴蜀”系列作品做准备。这两天我在成都,感觉蓉城很美,府河水很清澈,早晨在河畔散步时就更加催生了我很多想法,也更加坚定了“水墨巴蜀”活动的自信,希望自己能有好的作品呈现给大家,也希望能够通过这次活动与巴山蜀水结缘。谢谢!